民生實業(yè)公司如何在戰(zhàn)時服務
2014-09-15 21:4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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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時運輸中最緊張的一幕
戰(zhàn)前公司主要的業(yè)務是在上海、重慶間,換言之主要是在這一線的兩端,不在中間。對日作戰(zhàn)以后,江陰封鎖了,上海割斷了,一部分杞人憂天的人認為:國家對外的戰(zhàn)爭開始了,民生公司的生命就完結(jié)了;我的感覺卻恰相反,認定:“國家對外的戰(zhàn)爭開始了,民生公司的任務也就開始了?!蹦菚r自己正在南京幫助中央研究總動員計劃草案的時候,告訴民生公司的人員:“民生公司應該首先動員起來參加戰(zhàn)爭?!边@個期望,公司實踐了。四川需要趕運×個師、×個獨立旅到前方,公司集中了所有的輪船,幫他兩個星期由重慶、萬縣趕運到宜昌。上海、蘇州、無錫、常州的工廠撤退,民生公司的輪船即以鎮(zhèn)江為接運的起點,協(xié)助撤退。接著又從南京起,撤退政府的人員和公物,學校的師生、儀器和圖書。從蕪湖起,撤退金陵兵工廠,從漢口起,撤退所有兵工廠及鋼鐵廠。第一期運1.2萬噸,兩個月間完成了,第二期運8萬噸,分為兩段,集中揚子江上游輪船,擔任宜昌重慶間一段,集中揚子江中下游輪船,擔任漢口宜昌間一段。這時除這8萬噸以外,還有政府的全部,學校的大部,航空委員會航空器材的全部,民間工廠的大部,統(tǒng)統(tǒng)需要內(nèi)遷,其總量又遠在8萬噸以上。
大半年間,以揚子江中下游及海運輪船的全力,將所有人員和器材集中到了宜昌。揚子江上游運輸能力太小,漢口陷落后,還有3萬以上待運的人員,9萬噸以上待運的器材,在宜昌擁塞著,全中國的兵工工業(yè)、航空工業(yè)、重工業(yè)、輕工業(yè)的生命,完全交付在這里了,遍街皆是人員,遍地皆是器材,人心非??只拧?因為爭著搶運的關系,情形尤其混亂。我恰飛到宜昌,看著各輪船公司從大門起,直到每一個辦公室止,都塞滿了交涉的人們,各公司辦理運輸?shù)穆殕T,都用全力辦理交涉,沒有時間去辦運輸了;管理運輸?shù)臋C關責罵輪船公司,爭運器材的人員復相互責罵。我便提議由船舶運輸司令部召集會議吁請“停止交涉”,以便“辦理運輸”。因為揚子江上游還有40天左右是中水位,較大輪船尚能航行;于是估計輪船40天的運輸能力,請各機關據(jù)以分配噸位,各自選擇重要器材,配合成套,先行起運,其余交由木船運輸,或待40天后,另訂計劃運輸。如來不及,或竟準備拋棄。至于何輪裝運何機關器材,由我?guī)椭峙?。各機關完全表示同意。于是開始執(zhí)行,效能提高,不止加倍,40天內(nèi),人員早已運完,器材運出三分之二。原來南北兩岸各碼頭遍地堆滿的器材,兩個月后,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兩岸蕭條,僅有若干零碎廢鐵拋在地面了。一位朋友晏陽初君稱這個撤退為“中國實業(yè)上的敦刻爾克”,其緊張或與“敦刻爾克”無多差異。
24只揚子江上游的中國輪船當中,只有兩只不是民生公司的輪船,外國輪船亦有數(shù)只,但因中立關系,只運商品,不運一切有關抗戰(zhàn)的東西。中國輪船為了報效國家,兵工器材,每噸只收運費30元到37元,其他公物只收40余元,民間器材只收60余元到80余元,而外國輪只裝商品,每噸運費卻收300元到400元,據(jù)此比較,可知中國公司尤其是民生公司犧牲之多,報效國家之大了。
因為揚子江上游的灘險太多,只能白晝航行,于是盡量利用夜晚裝卸。因為宜昌重慶間上水至少需要4日,下水至少需要2日,于是盡量縮短航程,最不容易裝卸的,才運到重慶,其次縮短一半運到萬縣,再其次縮短一半運到奉節(jié)巫山,甚至于巴東。一部分力量較大的輪船,除本身裝運外,還得拖帶1只駁船。盡量利用所有的力量和所有的時間,沒有停頓一個日子,或枉費一個鐘點。每晨宜昌總得開出5只、6只、7只輪船,下午總得有幾只輪船回來。當輪船剛要抵達碼頭的時候,艙口蓋子早已揭開,窗門早已拉開,起重機的長臂早已舉起,兩岸的器材早已裝在駁船上,拖頭已靠近駁船。輪船剛拋了錨,駁船即已被拖到輪船邊,開始緊張地裝貨了。兩岸照耀著下貨的燈光,船上照耀著裝貨的燈光,徹夜映在江上。岸上每數(shù)人或數(shù)十人一隊,抬著沉重的機器,不斷地唱歌,拖頭往來的汽笛不斷地鳴叫,輪船上起重機的牙齒不斷地呼號,配合成了一支極其悲壯的交響曲,寫出了中國人動員起來反抗敵人的力量。
如何準備戰(zhàn)時運輸
宜昌這一段撤退工作,不但是民生公司的一段最艱巨的工作,也是整個抗戰(zhàn)運輸當中的一段最艱巨的工作。實則民生公司在抗戰(zhàn)中最艱巨的還不是運輸,而是如何準備運輸。
在抗戰(zhàn)開始時,民生公司有46只輪船,中有32只都是以柴油為燃料的;江陰封鎖,柴油斷絕了來源,第一大事即是搜求柴油。從香港、廣州,從揚子江沿岸,盡量購買,總共得了4000多噸,但是漢口、宜昌撤退一役即用去了2000多噸。民生公司46只輪船,戰(zhàn)前一半以上在上海修理,五金材料完全取之于上海,一部分外國制造的機器,其配件主要取之于國外;戰(zhàn)爭開始以后,這些完全斷絕了來源,而修理的重擔,又須擱上自己的兩肩;搜求五金材料和擴充民生機器廠,就算是第二大事了。從上海、香港、漢口等地盡量購買,得了五金材料2000余噸,但是漢口撤退的第二年,因為必需改造和建造若干輪船,即需使用1000余噸。公司使用柴油的輪船,如果全部動用,每月即需300余噸,宜昌撤退后剩余之2000噸柴油,只夠使用半年,半年之后,只好宣布大部分輪船停航了,必于揚子江上游之交通運輸以極大的困難。好在民生公司一向習于改造輪船,于是盡量在宜昌及宜昌附近接收揚子江中下游逃難而無所依歸的輪船,準備將其鍋爐機器及船殼,徹底加以配合及改善,使能勉強航行于揚子江上段。這樣先后接收了輪船60余只。
但覺可以配合改善,而適用的無多,于是決計訂造以煤為燃料的新船15只和以油為燃料的淺水船2只,以期后方航運絕對健全。最大的2只長137 呎,寬25呎,吃水7.5至8呎;其次長116呎,寬19呎,吃水6呎的1只;長106呎,寬18呎,吃水6呎的9只;長90呎,寬15呎,吃水5呎的1只;長80呎,寬15呎,吃水5呎的2只;長76呎,寬14呎,吃水2呎半的2只。中有4只均為鐵殼,有12只的機器是重慶制造,鍋爐是民生機器廠自己裝造。中間不知感受到材料和人工的多少困難。例如鍋爐鋼板,香港買一批,早到海防,無法進來,上海買一批運到仰光,又無法進來,不得已又在昆明買一批。輪船訂購已過兩年,這最后購的鋼板,才最先到了重慶,又隔一年輪船才次第完成。又如冷作系從上海招收了來,木工系從湖南招收 了來,工人何嘗不同材料一樣困難?,F(xiàn)在一半的航線,主要就靠這些新輪服務了,因為有這一些新船和購買而加整理的舊船,填補了揚子江上游各長短航線的需要。原來燒油的輪船,就可以停了大半。而只使用了吃水最淺的燒油的船,節(jié)省了大半的油,和必需自國外所取的配件。自在漢口、宜昌撤退以后,剩下來的油和五金材料和配件,不但支持了這幾年的使用,而且還支持了這幾年的虧折,一直到今天。假若沒有當年的若干油、五金材料和配件的準備,而完全靠今天的大量的高價的收購,來供給全部的使用,或且無法收購,則其虧折及其航行的困難,更不堪言。
民生公司為了戰(zhàn)時的需要,增加輪船最多的時候,為民國28年。共有輪船116只,30400余噸。后來新輪先后17只,陸續(xù)加入航行,并先后購得海關輪船4只,應共有137只,36000余噸。但事實上數(shù)目卻降低了,現(xiàn)有輪船為98只,26000余噸。其原因:一部分是揚子江中下游的小輪,不適于上游航行,拆卸了20余只;一部分是揚子江上游,主要的輪船被毀了15只。這被毀而沉沒的輪船,以施救人員的努力,已救起8只,且已修復7只,再加入航行了。還有數(shù)只尚在萬難中施救,或在萬難中掙扎修復,以為今后運輸?shù)臏蕚洹?/DIV>
一般覺得有這許多輪船維持各航線的運輸,絕不會覺到有無限的準備工作,在運輸?shù)谋澈螅瑴蕚淞瞬牧?,準備了輪船而且準備了船廠,才會不斷地航行起來。
巨大的損失與犧牲
以上的困難都由自身的努力和環(huán)境的助力克服了,但是還有兩個更大的困難不是自身可以克服的??箲?zhàn)期間,運費、票費由政府限定,開支則無法限定。遠在一般物價尚未限價以前,輪船即已開始限價了,其水準比一般物價為低,更比輪船所需的一部分物價為低。例如今天鋼板的價錢,超過戰(zhàn)前1000倍以上,圓條超過戰(zhàn)前300倍以上,柴油超過戰(zhàn)前300倍以上,機油超過戰(zhàn)前200倍以上,煤超過戰(zhàn)前120倍及至160倍以上,其他物價無不超過百余倍乃至數(shù)百倍,唯有輪船票價運價平均僅等于戰(zhàn)前40余倍,加上更困難的差運,遂使輪船公司收入支出失其平衡。尤以民生公司為甚,因為民生最多時有115只輪船,被毀一部分輪船之后,還有98只;揚子江上游最大限度,只有可供民生輪船40只航行的航線,其余輪船無法航行。但得準備航行,第一差運緩急需要準備,第二江水漲落的變化需要準備。例如嘉陵江江水易漲易退,漲時使用5只燒煤的船,退時即需立刻使用5只燒油的淺水船,維持一組輪船經(jīng)常航行,即需有加倍以上的輪船準備航行。凡此困難,均不是局外人所容易明白的。這有計劃的負起經(jīng)常航行責任的輪船公司,在若干輪船公司當中,自然比較虧折最大。雖然每年曾蒙政府調(diào)整運價兩次或三次,但以原有運費水準太低;準許調(diào)整,又遠在請求調(diào)整若干日期以后;票價、運價調(diào)整的百分率,又在一般物價變化的百分率以下。其結(jié)果不但不能填補虧折,且使虧折愈來愈為嚴重,其尚幸而存在,全系金融界的力量暫時維系著它存在,但絕不能永遠維系著它存在,更不是它自身能夠克服的困難。唯有政府的力量,足以將它挽救過來。還有一類繼續(xù)不斷的問題,為由戰(zhàn)爭而發(fā)生的意外損害。
在敵機轟炸最烈的時候,岸上和碼頭設備,已有若干犧牲,及到敵機開始轟炸交通工具以后,活動于萬縣以下的輪船損失更巨。第一次炸沉最大輪船1只,第二次沉沒4只,損壞1只,第三次沉沒1只,損壞2只,第四次沉沒1只,損壞1只,這一本小冊子正在草寫的時候,第五次的轟炸又來了,又沉沒1只,損壞1只。除中間1只系中下游輪船,1只系拖船而外,其余皆系揚子江上游主要輪船。除輪船外,并犧牲有若干的船員。除敵機轟炸外,還有由裝運炮彈汽油而爆炸,或空船裝兵而翻覆的輪船,先后亦達5只以上。因此航行特別小心,雖多少減少了危險,卻延長了日期,增加了費用。
為應戰(zhàn)時運輸繼續(xù)不斷的需要,已損壞的輪船必須修復,已沉沒的輪船必須施救,因損失而減少了揚子江上游戰(zhàn)前運輸力一半,必須恢復十之八九,使軍事緊急,或反攻的時候,尤其是復員的時候,不致感受運輸?shù)睦щy。此營業(yè)上過剩的輪船事業(yè)本身不感需要,國家卻大感需要,既為國家使用而犧牲了,復得為國家使用而恢復它。這一筆恢復的費用,竟達15000萬元以上,這一個連年虧折的事業(yè),羅掘俱窮,終于負擔不了,還有一部分重要的修復工程,在那里遷延著手,不知何日才能完成呵!
有計劃的投資
航業(yè)是民生公司的主要事業(yè),但民生公司的事業(yè)究竟不止于航業(yè),伴隨著航業(yè)發(fā)展的,還有其直接經(jīng)營的機器事業(yè)——民生機器廠。戰(zhàn)前即隨航業(yè)逐漸發(fā)展到可以勝任46只輪船當中一半較小的輪船的修理,戰(zhàn)后更發(fā)展到勝任全部輪船的修理,加上新購輪船數(shù)十只的整理,再加上新輪十幾只的建造。機器和廠方設備數(shù)倍擴充,為抵御敵機的侵襲,一方面向地下深入,一方面向周圍疏開,都算在短時期中完成了。現(xiàn)有一半機器在最堅固的石層下面工作,分廠最多的時候有5個,分布在30里的途程間,算是后方最大的一個民間機械工廠。而且是唯一優(yōu)良的鍋爐制造工廠,在抗戰(zhàn)期間造了20幾個鍋爐。
為了輪船、火車發(fā)電和煉油用,民生公司間接投資最早的, 為與航業(yè)有關的煤礦。它協(xié)助嘉陵江邊幾個煤礦,建筑了一條輕便鐵路,組織了一個北川鐵路公司,并促成了這幾個煤礦合并起來,組織了一個天府煤礦公司,抗戰(zhàn)開始后,又促成這煤礦和鐵路與河南的中福公司徹底合作,改組為天府礦業(yè)公司,獲得中福公司的機器和材料的幫助,將這礦山完全機器化起來?,F(xiàn)每日產(chǎn)量超過1000噸,每日運量亦超過1000噸,供給戰(zhàn)時首都需要燃料三分之一以上,也供給民生公司需要燃料三分之一以上。戰(zhàn)時首都所需的燃料四倍于戰(zhàn)前重慶所需的燃料,即是說天府現(xiàn)在的產(chǎn)量已超過了戰(zhàn)前重慶需要的總量。它還在積極準備擴充,使產(chǎn)量比現(xiàn)在增加50%,運量比現(xiàn)在增加100%。而這一位主持的人才孫越琦君,同時主持了幾個后方重要的煤礦,并主持了中國唯一的甘肅石油礦,成為戰(zhàn)時中國的一位煤油大王了。當時我在漢口與孫越琦君商量天府北川與中福徹底合作的時候,不過五分鐘,即一切決定;不過一星期即調(diào)集了兩只揚子江上游的大輪,運出中福撤退到漢口的全部機器和材料;到達天府以后,不過半年就完成了廠房建筑,鐵路改修,地下工程擴充和機器安裝等工作,可見一切行動是何等的緊張。
在漢口撤退之前,有一個從上海搬到漢口而不能再搬的大鑫煉鋼廠,有一個從漢口搬到宜昌,而不能再搬的周恒順機器廠,民生公司各幫助了它一半的資本,促成它們搬到重慶。還有一個常州的大成紡紗廠,僅僅搬出了布機,民生將自有的三峽染織廠提出與它合并,促成它搬到北碚。后來這幾個廠在后力都占有重要的地位。大鑫名稱變成了渝鑫,是遷川工廠中開工最早的一個,主持的余銘玉君是一位工業(yè)上的大膽者,他不但煉鋼,他也冶煉與煉鋼有關的原料如釸鐵和錳鐵,也制造和煉鋼有關的材料,如火磚和碳精。他做人不肯做的事,為自己造軋鋼機,同時也為其他鋼鐵廠造軋鋼機。周恒順的機器廠名稱變?yōu)楹沩槞C器廠,成為僅次于民生機器廠的一個最大的機器廠,主要制造蒸氣引擎、吸水機、打風機,其數(shù)量各以十部計。曾幫助了政府和許多民間事業(yè),也曾幫助了民生公司,主持恒順廠的周茂柏君也兼主持民生機器廠。他相當精明,對內(nèi)對外都多辦法,因此形成了后方機器業(yè)當中的一個權威。三峽染織廠的名稱變?yōu)榇竺?,完全交由大成紗廠的人經(jīng)營,是后方一個最大的布廠。自從政府實施管制紗布之后,完全向政府領紗,為政府織布,其幫助亦自然在政府。此外民生投資的事業(yè)很多,不投資而用人力幫助的亦不少,尤其是遷川的事業(yè),無不受它運輸?shù)膸椭?,國家今天亦受此許多事業(yè)的幫助了。(轉(zhuǎn)載《湖北文史》2010年總第八十八輯,本文作者盧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