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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艦重見天日紀實

2014-09-15 21:4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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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山”艦是一代名艦,打撈出水已好幾年了。它的重見天日,牽動了千萬人的心,得到了社會各界和海內(nèi)外愛國同胞的熱情支持。作為一名文物工作者,我參與組織了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打撈活動,感到萬分榮幸。探摸、打撈期間,國內(nèi)外新聞媒體雖然進行了大量的報道,但許多人對打撈“中山”艦的來龍去脈不甚了解。我有責任把真實的情況告訴大家。這是一段漫長而曲折的歷程,從醞釀到籌備,再到實施打撈,花了11年時間。其間,風風雨雨,潮漲潮落,令人感慨萬千。

    打撈“中山”艦的動議最早由江蘇省提出來。1986年6月23日,江蘇省文化廳致函湖北省文化廳:“南京是孫中山先生就任臨時大總統(tǒng)的所在地,孫中山先生的陵墓也在這里”,提出要自籌資金,將“中山”艦打撈出水運往南京陳列。當時,主管全省文物工作的省文化廳文物處認為:“中山”艦沉沒在湖北水域,理應由湖北打撈。如果讓江蘇撈去,有損湖北的形象。而實施打撈,必須先籌集一大筆經(jīng)費,包括打撈、修復、文物保護、陳列展覽所需費用,不是全省有限的文物經(jīng)費所能承受的。于是,省文化廳向省政府報告,希望同意打撈并解決所需經(jīng)費。省政府有關領導人讓文物部門提出打撈、修復的經(jīng)費預算以及經(jīng)費渠道。

    10月,我調(diào)到文物處工作,第一件事就是搞調(diào)查,同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紀念館副館長梁華平等人找武漢航道局打撈隊。據(jù)他們介紹:“中山”艦沉沒在金口下游、大軍山附近的長江主航道南側(cè),從50年代起,沿江一些重要城市的打撈隊都來探摸過,艦體破損較嚴重。江蘇省靖江打撈隊還制訂過打撈計劃,不過不是作為重要文物進行打撈,而是為了撈取銅鐵和其他物資。他們還說,要實施打撈,必須先進行水下探測工作,在詳細掌握沉艦水下狀態(tài)、破損情況及水文地質(zhì)等資料后,才能制訂打撈方案。
 
    調(diào)查之際,江蘇省文化廳又聯(lián)合江蘇省旅游局向國家文物局呈遞了打撈申請,說他們已做好打撈“中山”艦的一切準備,希望從速批準。中國海洋開發(fā)咨詢委員會也致函國家文物局,表示愿意協(xié)助江蘇,在技術和設備方面給予支持。國家文物局將江蘇的報告和中國海洋開發(fā)咨詢委員會的函轉(zhuǎn)到湖北征求意見。經(jīng)研究,由我執(zhí)筆向國家文物局寫報告,申述我們的立場。報告說:“關于打撈‘中山’艦的問題,我省領導同志已批示,決定由我省打撈,方案已經(jīng)制定,待論證后報批。”針對江蘇的打撈理由,報告特別強調(diào)孫中山先生和“中山”艦同湖北的歷史關系密切:“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是在湖北武昌首義成功的”;“孫中山先生倡導的北伐,是在湖北擊潰軍閥主力后,才奠定勝利大局的,國民政府就設在漢口”;“中山艦是在武漢被日機炸沉的,是抗日戰(zhàn)爭武漢保衛(wèi)戰(zhàn)的重要實物見證”??傊?,“中山”艦由湖北打撈并放在湖北陳列展覽最合適。報告送出后,我們就“中山”艦的水下探測、打撈、修復及陳列等問題向省政府匯報,提出了初步預算,希望解決前期勘探經(jīng)費和部分打撈經(jīng)費。當時分管文化的副省長梁淑芬批示同意。

    1988年3月25日,國家文物局下達《關于打撈中山艦請示的批復》,對江蘇、湖北兩省爭撈“中山”艦進行裁決,批復指出:“中山艦是國家重要水下文物之一,具有重要的政治和歷史價值,必須采取慎重和科學的方法進行發(fā)掘;中山艦現(xiàn)存于湖北境內(nèi)長江水下,湖北省政府及文物部門明確表示已制定出打撈方案,待論證后報我局審批。鑒于以上情況,此事可由湖北省籌備、申請,報我局批準后方可施行?!?BR>
    5月2日至7日,我們自籌5萬元資金,請南海艦隊某部到武昌金口鎮(zhèn)對“中山”艦進行水下探摸。探清了沉艦的位置和水下狀況,打撈出少量的沉艦構(gòu)件和1枚炮彈,但由于缺乏經(jīng)驗,采用了輕潛,許多必要、翔實的資料并未取得。盡管如此,它拉開了打撈“中山”艦的序幕,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重視和強烈反響,國內(nèi)外20多家新聞單位紛紛進行了報道。其中,《長江日報》最積極,它說,“中山”艦重見天日,指日可待,湖北省文化廳已成立專門班子。

    第一次探摸結(jié)束后,我們請長江航道局救撈工程處制訂打撈“中山”艦的方案,并編制了《打撈工程概算》,連同南海艦隊某部提供的《“中山”艦探摸工程結(jié)果報告》一并上報省政府。我調(diào)到文物處工作之前,在搜集湘鄂西根據(jù)地史料時,曾得到賀龍元帥夫人薛明的許多幫助。1988年8月,我約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紀念館副館長張樹生一起進京。恰逢她到北戴河避暑,我們又趕到北戴河。薛老的二女兒賀曉明接待了我們,待說明來意后,賀曉明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她說:“我們家老爺子對孫中山先生十分敬仰,早年他追隨孫中山先生,參加中華革命黨,還參加過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護法斗爭。陳炯明叛變后,孫中山先生被迫到上海避難。我們家老爺子還派人趕到上海,專程晉謁孫中山先生?,F(xiàn)在你們要打撈‘中山’艦,我們?nèi)乙欢ūM力支持!”她這番話使我們深受鼓舞。我們提出想請她或薛老出面,做做海軍的工作,爭取免費或減費打撈,并將事先準備好的《湖北省文化廳關于請求海軍支援打撈中山艦的函》交給她。她接過信函,笑了笑說:“試試看吧?!被氐奖本?,她陪我到海軍大院找有關首長,不巧首長到外地出差了。一個多月后,我再次進京,她高興地說:“海司的工作作好了,同意為你們打撈。打撈時官兵們會很辛苦,由你們省拿出80萬元,用于改善他們的生活,其他的開銷就不用管了!”我喜不自禁,立即回漢向胡廳長匯報。他說:“打撈只要80萬,比另一支打撈隊的要價低了許多?!?BR>
    10月,我們又向省政府呈送了《關于籌建打撈修復中山艦基金會的請示》,想通過成立基金會,向國內(nèi)外社會團體及個人募捐,籌集打撈、修復、保護及陳列展覽經(jīng)費。此時分管文化的副省長韓南鵬對此事很重視,立即批示同意。于是我們草擬了基金會章程和成員名單,以10萬元作為注冊資金,于次年5月經(jīng)省人民銀行審查批準,開設了中山艦基金會的帳戶。

    1991年4月下旬,通過著名書法家王遐舉引見,我們與民革中央主席賈亦斌取得了聯(lián)系。賈先生是湖北陽新人,與蔣經(jīng)國先生同窗。當聽完我的匯報后,他很高興地說:“打撈‘中山’艦是對孫中山先生的最好紀念,我們民革責無旁貸,一定協(xié)助你們把這項工作做好。今年是辛亥革命80周年,北京將有大型的紀念活動,海內(nèi)外許多愛國人士,包括孫中山先生的孫女都要來。我來做工作,爭取他們的支持?!彼€要我寫了一篇介紹湖北籌備打撈情況的報道,登載在10月9日出版的《團結(jié)報》頭版上。

    10月中旬,賈亦斌先生介紹張振國先生來湖北。張老80多歲,是加拿大中國文化經(jīng)濟協(xié)會會長、黃埔軍校旅加校友會理事長,湖北沔陽人,辛亥革命元老張難先先生的侄子。他表示愿意為我們到海外籌集資金,說與臺灣的陳立夫、蔣緯國、郝柏村、陳履安諸先生時有聯(lián)系,要我們作好打撈、修復、保護、陳列“中山”艦的總體方案及翔實的經(jīng)費預算,并分別給四位先生寫封信;材料準備好后寄給他,由他帶到臺灣。

    詳實的經(jīng)費預算很難做,因為“中山”艦尚未出水,破損情況并不很清楚,修復缺少依據(jù);艦內(nèi)究竟有多少文物,心中也沒有底。在存在諸多未知因素的情況下,要求逐項列出合理的經(jīng)費預算實在太難。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分門別類,編制了厚厚一本。根據(jù)張先生的意見,致蔣緯國等先生的信以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紀念館的名義寫。這封信全文如下:

    緯國先生鈞鑒:
    “中山”艦聞名遐邇,功昭日月,是國之瑰寶,中華民族之驕傲。自1938年10月24日在武昌金口水域與日本機群奮戰(zhàn)受創(chuàng),沉沒江底已歷54個春秋。今天,我中華民族已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豈能再讓國寶蒙垢,含恨江底?
    本館以宣傳中山先生暨辛亥革命先烈先賢之偉業(yè),弘揚愛國主義為己任。為緬懷中山先生,告慰抗日英烈忠魂,激勵炎黃子孫,曾倡議籌資打撈“中山”艦,供世人瞻仰。若仰賴先生鼎力玉成,使“中山”艦重見天日,重展雄姿,則國家幸甚,民族幸甚!
    專此布達,恭請鈞安。

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紀念館
1992年7月10日

    第二年,張振國先生到深圳考察,我和胡廳長專程趕去把材料和信函交給他。孰料時隔不到一年,張老先生健康欠佳,說話時手在顫抖。后來聽說張先生病了。

    1993年4月初,我還同臺灣中華卡通制作有限公司董事長鄧有立先生接觸過。這是通過宋慶齡基金會古今銘先生介紹的。我在北京新華公寓六樓見到鄧先生。他說,臺灣有位先生出于對孫中山先生的崇敬,愿意投資打撈“中山”艦。投資者是商人,沒有政治背景,愿意出資100萬美元,條件是要任“中山”艦名譽艦長,要在北京召開新聞發(fā)布會。你們?nèi)缤?,就先起草一個意向書,電傳到臺灣。我向鄧先生解釋,打撈“中山”艦不是為贏利,也贏不了利,作為投資恐怕將來收不回來?!爸猩健迸灥闹饕δ苁墙逃δ?。鄧先生說:“投資不要求收回。”于是,我打長途電話請示胡廳長,按照鄧先生的要求起草了意向書。此后便無消息。

    此外,我們還試圖請省人大代表和政協(xié)委員提議案、提案,以期引起對打撈“中山”艦的重視,解決經(jīng)費問題。記得有兩次議案和提案都是由我執(zhí)筆寫好后,請代表、委員在人大和政協(xié)會議上提交的。

    1993年5月下旬的一天,我遇到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紀念館保管部主任劉昕。她說:  “廣東要打撈‘中山’艦了,你知道嗎?”我大吃一驚,搖搖頭?!鞍パ?,你的消息真閉塞,我找報紙給你看!”不一會,她拿來一張5月23日的《深圳特區(qū)報》,頭版上有一條顯目的標題:“‘中山’艦何時回‘娘家’?”內(nèi)容是說,在廣東省的黨代會上,廣州團一位代表建議打撈“中山”艦。他說湖北省有關部門準備打撈“中山”艦,鑒于“中山”艦的一些重大歷史事件都發(fā)生在廣東,廣東理應籌措一筆資金,將“中山”艦接回廣東,置于黃埔軍校展出,這無疑對建設嶺南文化有重大意義。這位代表的提議,引起了其他代表的共鳴。在場的廣東省省長朱森林也表示贊同。

    于是,我拿著報紙找廳辦公室,要求在他們編的《文化信息快報》上全文刊登這篇報道,并在前面加“編者按”。在“編者按”中,我這樣寫道:
   
    “中山”艦是重要的革命文物,1938年10月24日被日本飛機炸沉在武昌金口。1988年3月,國家文物局批準由湖北組織打撈,同年5月我廳組織了探摸,新聞界都爭相報道,在海內(nèi)外產(chǎn)生了強烈的反響。由于打撈修復經(jīng)費不足,“中山”艦一時難以出水。據(jù)《深圳特區(qū)報》消息,廣東省萌發(fā)了籌措資金,接“中山”艦回“娘家”的意向?,F(xiàn)將“‘中山’艦何時回‘娘家’?”一文刊發(fā)呈閱,懇請領導和社會各界愛國人士都來關心“中山”艦的打撈修復工作。

    這期《文化信息快報》發(fā)省委、省政府、省人大和省政協(xié)的主要領導人。不久就有了回音,省長賈志杰批示:“這是一件有重大影響和意義的事。既已批準由湖北打撈,湖北應當辦好?!绷硗膺€有三位副省長也表示同意。省政府辦公廳還將領導的批示送省財政廳,要求他們就經(jīng)費問題提出具體意見。省財政廳同意先撥100萬元。雖然缺口很大,但有錢做一些實質(zhì)性的工作。

    下一步是確定打撈部門。我還是提議請海軍打撈,老胡表示同意。11月中旬,我同梁華平、官信帶著省政府給海軍司令部關于懇請海軍幫助打撈“中山”艦的信函進京。此時,賀龍元帥的兒子賀鵬飛已出任海軍副司令,通過他我們先與航保部聯(lián)系。航保部負責人非常熱情,他們說,打撈“中山”意義重大,如果上級同意,他們一定盡力,不過打撈之前要進行水下探摸。我說,以前請南海艦隊探摸過。他們笑了,說那次探摸的報告還存放在他們檔案室里,資料太簡略,不能作為制訂打撈方案的依據(jù)。

    11月中旬,韓南鵬副省長帶文化廳副廳長周濟洋和我進京。18日晚,我們驅(qū)車前往薛老的家,薛老、賀鵬飛副司令和賀曉明接見我們。韓副省長說明來意后,薛老說:“湖北要把‘中山’艦打撈出來,建紀念館,教育群眾特別是青少年,這件事做得好。鵬飛,你們海軍要大力支持啊!”賀副司令連連點頭。他說:“這件事我們已知道了,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海軍一定大力支持,近期派人到武漢看一看?!?9日,韓副省長又帶我們到民革中央,同賈亦斌先生、彭清源先生、朱培康先生、鄭建邦先生座談。他們一致認為,打撈修復“中山”艦是一件在國內(nèi)外都叫得響的大事,一定全力支持,并建議:1、將“中山”艦基金會在北京注冊,吸收海內(nèi)外愛國人士參加。2、實施打撈之前,在北京開新聞發(fā)布會。3、由民革中央向全國政協(xié)搞一個提案,爭取國務院和有關部門的支持。此外,韓副省長還到國家計委和財政部反映情況,爭取支持。國家計委答應給200萬,財政部答應給300萬元。

    21日,南鵬同志給省委、省政府領導寫信報告有關情況,建議做好以下幾項工作:1、成立打撈修復“中山”艦領導小組,吸收有關部門的負責人參加;責成文化廳迅速成立專班,負責具體工作。2、請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向李瑞環(huán)、葉選平等領導報告打撈修復“中山”艦的有關情況。3、打撈之前在北京、廣州召開新聞發(fā)布會。4、鑒于中國人民銀行總行過去口頭同意,我們以“中山”艦基金會的名義向海內(nèi)外募捐。另外,他還給老胡寫信,要文化廳立即成立工作專班,并點名要我牽頭,負責打撈、修復、展出的全過程。

    1994年1月下旬,海軍司令部來電話,要我們派人進京,就打撈“中山”艦的前期準備工作進行商談。老胡、梁華平和我趕到海司。海司有關領導人說了幾條意見:1、打撈“中山”艦意義重大,海軍大力支持這項工作。2、海軍將于春節(jié)之后,武漢地區(qū)氣溫轉(zhuǎn)暖時節(jié)(約在4月初),組織力量到現(xiàn)場進行水下全面探摸,以獲取足夠制定打撈“中山”艦方案的全部資料。3、海軍在探摸前,擬訂《探摸方案》,將送湖北省政府一份。進行探摸時,雙方要密切配合,相互協(xié)作。4、探摸任務完成后,海軍擬訂《打撈“中山”艦方案》,由雙方聘請有關專家進行科學論證。

    2月15日,省政府收到廣州市政府《關于鄂穗兩地攜手聯(lián)合打撈“中山”艦的函》。信中說:“中山”艦在廣州的時間長達21年,且圍繞“中山”艦的幾次主要歷史事件都發(fā)生在廣州。因此,“中山”艦是把廣州建設成為中國現(xiàn)代革命史教育基地,向廣州、全國乃至海外同胞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和革命傳統(tǒng)教育不可缺少的文物。近幾年來,包括港澳臺同胞、海外華僑、華人在內(nèi)的社會各界人士紛紛給廣州市政府來函,希望廣州市政府主動與湖北聯(lián)系,一起盡快組織打撈“中山”艦。為此,廣州市政府提出由兩地政府本著相互合作、相互支持的態(tài)度,協(xié)商聯(lián)合打撈、修復、展出的辦法和有關問題。19日,省政府將信轉(zhuǎn)給文化廳,要求提出意見并代擬復函。我們起草了一份《湖北省與廣州市關于打撈“中山”艦合作要點》送省政府。主要內(nèi)容如下:1、打撈修復“中山”艦是海內(nèi)外炎黃子孫的共同心愿,同意與廣州市合作。2、同意在“湖北主持,廣州協(xié)助”的原則下進行合作?!爸猩健迸灣翛]在湖北水域內(nèi),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的有關規(guī)定,應由湖北省政府對“中山”艦行使保護管理的職權。3、由湖北省政府和廣州市政府共同組成“打撈修復展出保護管理‘中山’艦領導小組”,進行統(tǒng)一領導,領導小組下設“中山”艦管理委員會,負責具體日常工作。4、充實調(diào)整“中山”艦基金會管理人員,凡以“中山”艦名義籌集的資金,必須納入“中山”艦基金會帳戶。5、以社會效益為主,同時注重經(jīng)濟效益,在武漢和廣州分別建立“中山”艦固定展出基地,讓“中山”艦能水上游弋,巡回展出。

    3月2日上午,廣州市一行4人由市政協(xié)副秘書長羅竟生帶隊,來到我們辦公室。據(jù)他們介紹,廣州市成立了以常務副市長陳開枝為組長的打撈“中山”艦領導小組,抽調(diào)了專人,制訂了規(guī)劃,正在積極開展打撈的前期準備工作。春節(jié)剛過,領導小組就催他們到北京活動。國家文物局說,湖北早就在進行此項工作,要先找湖北文物部門協(xié)商好,所以他們就趕來了。同時,還問湖北省政府是否收到廣州市政府的信函,對合作打撈有何想法。我說:“信函轉(zhuǎn)來了,關于如何合作,你們能不能談些具體內(nèi)容?”羅竟生說:“有些大致的想法,尚不成熟,主要有3點:1、打撈、修復和陳列展覽所需經(jīng)費全部由廣州籌集;2、這些年湖北做了大量工作,作為報償,我們給你們4000萬,這包括復制一艘‘中山’艦留在湖北;3、‘中山’艦打撈出水后,運到廣州黃埔軍校附近展出?!蔽倚α诵φf:“這豈不是要我們將‘中山’艦賣給你們,這恐怕不行!”羅竟生問:“那你們的想法呢?”我說:“‘中山’艦作為重要的革命文物,所有權是屬于國家的,但湖北對它有管理權。廣東是孫中山先生的故鄉(xiāng),我們充分理解你們對‘中山’艦的特殊感情,因此非常樂意同你們合作。然而,湖北人和廣東人都崇敬孫中山先生,都對‘中山’艦有特殊感情,我們能不能考慮一個讓大家都滿意的合作方案呢?”接著我講了恢復“中山”艦的自浮能力,在水上巡回展覽的方案,并說這只是個人的想法,最后的結(jié)果由雙方領導商定。當時,他們似乎對我們提的方案還感興趣,大家談的很融洽。我們還請他們到金口“中山”艦沉沒處實地考察。

    1994年3月28日,海軍某部潛水作業(yè)隊一行25人在隊長周文剛的帶領下開到金口,對“中山”艦進行第二次水下探測。這是一支被中央軍委授予“英雄救撈隊”稱號的潛水作業(yè)隊,作風過硬,裝備精良,采用重潛。此前,為進一步確認金口沉艦是“中山”艦,做到萬無一失,我請梁華平到省圖書館查找資料。他埋頭找了半個多月,終于在1925年4月14日《廣州民國日報》上,查到了一篇“永豐軍艦改名中山軍艦”的報道,得知艦尾有用銅片刻的“中山”兩字。探摸剛開始,我就對周文剛說:“你能不能叫潛水員先將‘中山’兩字找到?”周文剛說:“你別著急,我們得按計劃一步一步進行。我叮囑過潛水員要一絲不茍,這一次一定要測它個八九不離十!”潛水員都嚴格按要求作業(yè),每次下水有明確的目的,出水后有文字記錄,并繪出探摸部位的草圖。

    他們克服江水流速大,水下能見度為零,艦體周圍布滿漁網(wǎng)和滾鉤等重重困難,在江底奮力拼搏,連續(xù)作業(yè)。4月2日,海司航保部部長鄧光泉親臨打撈現(xiàn)場指導。3日下午,潛水員安樹余在艦尾摸到了有凸感的“中山”兩字,我們心里踏實了。因為在第一次探摸時,從艦上撈起一顆炮彈,有專家說和“中山”艦上的大炮口徑不一致,弄得人將信將疑。7日,探摸圓滿結(jié)束。潛水作業(yè)隊寫出了《“中山”艦沉船調(diào)查報告》,并繪制了《沉艦探摸結(jié)果示意圖》,對“中山”艦在水底的沉沒狀況、破損情況及周圍的水文地質(zhì)資料都有詳細記載,為今后制定打撈方案提供了可靠的依據(jù)。為感激海軍的無私支援,省政府贈送潛水作業(yè)隊一面大錦旗。同時,請鄧部長盡早組織專家制訂打撈方案,他點頭同意。

    接著,根據(jù)韓副省長批示,我們擬出了關于“中山”艦打撈、修復、保護、陳列展覽的一攬子計劃,整個工程概算需經(jīng)費1.5億元(包括修建陳列館)。此外還提出一個多渠道籌集資金的方案。韓副省長又給省委、省政府領導寫信,通報了此次探摸情況,提議成立以省委副書記回良玉為組長,吸收有關部門負責人參加的打撈、修復、陳列“中山”艦領導小組;并建議打撈工作委托海軍進行,爭取在1994年底至1995年春長江枯水季節(jié),將“中山”艦打撈出水。

    6月中旬,國家文物局在廣州市召開全國博物館工作會議。我主動要求與會,目的是想了解廣東方面關于打撈“中山”艦的動態(tài)。出發(fā)之前,我預料羅竟生等人會在開會期間找來。殊不知一到廣州的當天晚上,他們就找到了我們下榻的金城飯店。在廣州期間同他們進行了兩次長談,了解到不少情況。首先,知道廣州市打撈“中山”艦的工作班子,是以市城建部門人員為主組建的,沒有吸收省、市文物部門的人員參與。起初他們甚至不知道申請打撈需經(jīng)國家文物局批準,而是找到了交通部。如果沒有文物部門的人員參與,國家文物局就不會批準打撈。第二,知道他們要把“中山”艦運到廣州黃埔陳列的想法沒有改變,準備留給湖北的只是一艘復制船或模型。第三,他們根據(jù)海軍探摸時媒體報道的資料,請廣州打撈局、廣州航道工程局等單位研究制訂了打撈方案,該方案采取重船打撈和半潛駁托運的方法,將“中山”艦打撈出水后,用半潛駁托運,出吳淞口經(jīng)臺灣海峽運至廣州。第四,在年初召開的全國政協(xié)八屆二次會議上,廣州市的全國政協(xié)委員聯(lián)名提出過將“中山”艦打撈運回廣州黃埔陳列的提案。在八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期間,廣州市領導為此事找過我省領導,但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

    當羅竟生問及我省對他們提出的合作打撈有何反饋意見時,我說:“你們的條件太苛刻。我們?yōu)榇驌啤猩健炚垓v了8年,湖北的父老鄉(xiāng)親都在翹首以待。如果按你們的要求合作,拖運到廣州,我們又如何向湖北的父老鄉(xiāng)親交代?這恐怕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要合作就得雙方有誠意,要兼顧雙方的要求。我認為我們提出的兩地巡回展覽方案,是一個兼顧兩省人民意愿,可以聯(lián)絡兩省人民感情的好方案,請你們考慮?!?BR>
    6月27日,廣東省政府又致函我省,建議兩省共同打撈,并將“中山”艦運回廣州黃埔陳列。整個打撈經(jīng)費初步測算為1億元,由廣東負責,其他具體問題另行協(xié)商。8月中旬,廣州打撈“中山”艦辦公室一位負責人在接受香港《明報》記者采訪時說:廣東“不到長江心不死,不達目的不罷休”,表示要動員一切力量向中央爭取打撈權,包括派人到國務院、國家文物局、統(tǒng)戰(zhàn)部、民革中央、黃埔同學會做游說工作,“只要湖北一天沒把艦撈起來,廣東就一天不放棄爭取”。

    9月2日,湖北省委常委會會議研究打撈、修復、陳列“中山”艦工作。會議決定:打撈“中山”艦湖北責無旁貸,要做到萬無一失,對歷史負責。.“中山”艦出水后,要精心保護,按原貌進行修繕,在武漢市選擇便于參觀的地點興建陳列館。打撈經(jīng)費不足部分先由省財政廳墊支,再抓緊籌集到位。成立以省長賈志杰為組長的打撈、修繕、保護、陳列“中山”艦領導小組。

    9月26日,我們以湖北省文化廳名義給廣東省政府辦公廳復函,正式謝絕了合作打撈的建議。

    一次,海軍航保部鄧光泉部長到外地出差,繞道來武漢,對我們說了他個人關于打撈的一些看法。他認為根據(jù)“中山”艦的破損狀況,只能采取水下切割,分體打撈方法,原因是艦體右舷中部被日本飛機炸開了一條3米長的裂縫,而附近的后鍋爐艙嚴重受損,強度不夠,打撈時會折斷。水下切割,分體打撈時間長,需要2—3個枯水期,所需資金可能在1000萬元以上。

    為尋求一種可靠的整體打撈方法,1995年1月10日至11日,我們邀請了海軍航保部、交通部救撈局、中國船舶總公司7院701研究所、上海海洋水下工程科學院、武漢交通科技大學、華中理工大學以及中國文物保護研究所等23個單位的專家,在武昌召開了“中山艦整體打撈可行性論證會”。此前,我們還同華中航運集團水下工程公司、武漢長航打撈公司、重慶長江救助打撈公司聯(lián)系,請他們與會。海軍方面由鄧光泉帶隊。討論開始,先由潛水作業(yè)隊隊長周文剛介紹探摸情況,接著鄧先泉說了他的水下切割、分體打撈設想,并說這種方法在臺灣海峽打撈日本戰(zhàn)艦阿波丸號時用過。與會專家們表示異議,特別是文物專家們強調(diào),“中山”艦必須整體打撈出水,必須萬無一失。如果不能做到萬無一失,寧可現(xiàn)在不打撈。重慶打撈公司、華中水下工程公司和長航打撈公司的代表發(fā)言,認為在長江上打撈和在大海上打撈有很多不同之處,采用“雙駁抬撬打撈法”可以安全地將“中山”艦打撈出水。所謂“雙駁抬撬打撈法”,就是在沉船的兩側(cè)各放置兩艘捆綁在一起的大駁船,然后將若干根鋼纜穿過沉船底部,套在兩側(cè)的駁船上,收緊駁船上的千斤,沉船套在鋼纜形成的網(wǎng)兜里被絞抬出水面。這是一種在長江上打撈沉船的傳統(tǒng)方法,50年代曾廣泛運用過,技術含量并不高,只要每根鋼纜平衡受力,就不會對船體造成破壞。經(jīng)過反復研討,專家們認為采用“雙駁抬撬打撈法”打撈“中山”艦穩(wěn)妥可行。

    2月22日至23日,我們又召開了“中山”艦修復保護方案可行性論證會。請中國文物保護協(xié)會、中國歷史博物館、武漢大學、南京故宮博物院、陜西省文物保護研究所、湖北省博物館、湖北船廠等15個單位的專家對“中山”艦的修復、保護工作進行論證。專家們認為:“中山”艦的修復應以孫中山先生廣州蒙難時期的原貌為主要依據(jù)。艦體保護應采取清洗去銹、緩蝕保護、表面封護等綜合治理的技術措施。出水前應及早做好各項前期研究工作,要考慮打撈后的應急保護措施。

    3月14日至23日,重慶打撈公司經(jīng)理李光輝、副經(jīng)理陳華湘主動要求派勘察小分隊到金口水域進行第三次探摸。我們請中國歷史博物館水下考古研究室主任張威帶水下考古人員到現(xiàn)場指導。由于此次探摸有海軍某部潛水作業(yè)隊提供的詳細資料,進展比較順利,水下考古人員對沉艦進行了水下攝影。綜合勘測沉艦的有關資料后,重慶打撈公司認為:“中山”艦甲板光滑,船體銹蝕、破損并不太嚴重,艙室結(jié)構(gòu)完整,整體結(jié)構(gòu)性較強,可以實施整體打撈。

    不久,我?guī)Ю罱ㄇ颉堉究⑽涕L儉、張祖樞等4位專家,到重慶考察。此行主要是考察重慶打撈公司的技術力量、打撈設備等情況。經(jīng)過兩天的考察,專家們比較滿意,認為基本條件具備,同時也提了一些改進意見。鑒于華中航運集團水下工程公司和長江航道局打撈公司因生產(chǎn)任務飽和,放棄投標,我還要代表湖北省文化廳同重慶打撈公司簽訂打撈“中山”艦的意向書。簽訂意向書的關鍵是打撈價格問題。對方報價是1000萬元,我說:“打撈‘中山’艦的廣告效益是巨大的,1000萬元買不到。一旦我們同意由你們打撈,你們公司就會天下?lián)P名,你們兩位大經(jīng)理也馬上成為新聞人物!”同他們進行了長達6個多小時的艱難談判后,終于把打撈價格壓到了450萬元。事后有專家悄悄對我說:“這個價格,重慶打撈公司是賺不到錢的!”我笑著說:“我們的帳上只有500萬元,還是韓省長從北京討來的,一旦打撈開始,搶救、保護文物還要花錢。囊中羞澀,只能出這個數(shù)?!?BR>
    接下來的工作是爭取國家文物局的批件了。開始以為這是一件比較容易辦的事,不過履行一次報批手續(xù)而已,況且1988年3月,國家文物局早就下文同意由我省組織實施。誰知這一次拿到批文很不容易。

    早在4月中旬,我們就以省文化廳的名義向國家文物局呈送了《關于在今冬明春長江枯水季節(jié)打撈“中山”艦的請示》,同時,將由重慶打撈公司制訂、經(jīng)專家小組審定的《打撈方案》和“中山”艦文物保護課題組制訂的《修復保護方案》上報,希望盡早獲準實施。在長江里打撈沉船,只能在流速較緩的枯水季節(jié)進行。自頭年11月中旬到次年3月中旬,枯水期約120天。而重慶打撈公司打撈“中山”艦需100個工作日,除去大風大浪的惡劣天氣,所剩時間不多。因此,打撈船隊一定要在11月中旬進入現(xiàn)場。否則,有可能在打撈中遇上春汛,前功盡棄。此外,如果國家文物局不下批文,我們就不能和重慶打撈公司正式簽訂合同。而不正式簽訂合同,重慶打撈公司就不能加固駁船和購置、修理設備。各方面作這些準備工作,至少要花兩個多月的時間。因此,我們希望國家文物局最遲在8月份能下文批準打撈。

    6月初,我和官信進京,向國家文物局有關領導匯報,請求早日批復。8月29-30日,國家文物局召開專家論證會,專家們一致通過了方案。10月6日,我陪韓南鵬副省長赴西安出席全國文物工作會議。8日,國務院有關領導召集與會的12省省長開座談會。韓副省長發(fā)言反映了我省的要求,國務院有關領導在會上表示,同意由湖北打撈。

    回武漢后,我們將省人民政府關于在今年長江枯水季節(jié)打撈“中山”艦的請示用急件寄出。一個星期后,國務院批轉(zhuǎn)國家文物局研究處理。一次,有人告訴我:廣東派人在北京活動,已一個多月了,要千方百計爭取將“中山”艦批給廣東打撈。我馬上跟國家文物局有關領導打電話,局領導講,廣東方面找了許多人,不過,廣東沒有報方案。局里已拿出意見,請國務院決策。

    11月23日,國家文物局有關領導從北京來電話,說國家文物局的批復已蓋章,同意由湖北打撈,同意“中山”艦整體打撈和修復保護方案。我們請他馬上把批件電傳過來。

    正式的批文于12月10日收到。11日,重慶打撈公司的李光輝、陳華湘等人來漢與我們洽商。他們說為時太晚,已錯過今年的枯水季節(jié)。雙方同意推遲到1996年枯水季節(jié)實施打撈。為了向社會各界有個交待,由重慶打撈公司派出作業(yè)船和潛水人員于1996年1月15日趕到金口水域,清理“中山”艦周圍的障礙物,進一步摸清艦體艙室結(jié)構(gòu),作為打撈工作的第一步驟,并向外界發(fā)布新聞。從1月16日至2月1日,第四次水下探測歷時17天,為全面開展打撈施工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7月18日,我們同重慶打撈公司正式簽訂了《“中山”艦整體打撈工程承包合同》,經(jīng)李光輝和陳華湘的再三請求,考慮到當年的物價上漲指數(shù),我們同意將打撈經(jīng)費再增加50萬元,即以500萬元的總價款將“中山”艦整體打撈工程包給他們。

    1996年11月12日,是孫中山先生誕生130周年。根據(jù)省民革主委沈克昌的提議,打撈“中山”艦的開工儀式在這天舉行。會場設在金口鎮(zhèn)東郊解放軍某部軍營前邊的江堤上,背對著停泊在“中山”艦附近的重慶打撈公司船隊。在蒙蒙細雨中,人們從四面八方向這里匯集。下午4時,韓南鵬副省長宣布打撈儀式開始,全場頓時一片歡騰,大堤上鞭炮轟響,江面上汽笛長鳴,數(shù)千羽信鴿飛向天空。我佇立在雨中,凝視著眼前的場景,心潮難平:十年的辛苦,十年的期盼,終于盼來了這一天!

    所謂開工,只是象征性的。由于長江中上游普遍降雨,金口水位與去年同期相比漲了4米,流速很大,達到1.5-2m/秒,潛水員無法在水下作業(yè),只能在船上作些準備工作。重慶打撈公司派了兩名潛水員下水。

    開工儀式之后,我以省文化廳全權代表的身份,帶領一行近20人奔赴金口,住進了解放軍某部的軍營中。這一行人除梁華平、官信外,主要是從省博物館臨時抽調(diào)來的文物保護專業(yè)人員。張威從北京請來的中國歷史博物館水下考古人員,也加入了我們的行列。我們的任務,一是代表湖北省文化廳(甲方)同重慶打撈公司(乙方)進行接洽,監(jiān)督乙方嚴格履行合同,嚴格按《打撈實施方案》操作,避免在打撈過程中因方法不當造成艦體損壞。二是作好打撈、清理文物的資料記錄,包括文字、繪圖和影相等。三是保護艦上出水文物,對易于破損、變質(zhì)的文物進行搶救。根據(jù)任務不同,分成資料組、文物保護組、聯(lián)絡組、后勤組,大家各負其責。

    我還有一個特殊身份,即省政府指定的“中山”艦打撈現(xiàn)場新聞發(fā)言人,這可不是個好差事。打撈期間,從全國各地一下子涌來了幾百名記者,金口鎮(zhèn)所有的旅店爆滿,有的甚至住進老百姓家中,還有的干脆擠上了我們的硬木板床。他們一天到晚纏住我們問這問那,有時夜深人靜也來敲門,還有從外地打電話采訪的,弄得人疲憊不堪。

    吃住在軍營是為了工作方便。穿過門前的公路就到江邊的碼頭,距江中打撈現(xiàn)場約500米。我們每天由重慶打撈公司派小船接送,按時到打撈現(xiàn)場上下班。若天氣晴好,坐小船往來于江中,倒很愜意;若遇上大風大浪,小船上下顛簸,船頭濺起一人多高的浪花,實在叫人提心吊膽。重慶打撈公司先后投入船舶10艘,投入各類工程技術人員及醫(yī)療、后勤保障人員共100多人。他們吃住都在船上,天氣寒冷,勞動強度大,非常艱苦。在整個打撈期間,我們與他們朝夕與共,同甘共苦,并肩戰(zhàn)斗。

    打撈分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拋錨定位。即將進入打撈現(xiàn)場的船舶與“中山”艦牢牢連接在一起,形成打撈現(xiàn)場。第二階段是排障打沙。經(jīng)過58年的沉積,艦內(nèi)積沙估計在1500噸以上,要盡可能清除艦內(nèi)積沙,以減輕重量,這是整體打撈成功的關鍵。擬投入三個打沙作業(yè)組,分前、中、后三個點同時進行。第三階段是攻穿千斤。即將20根千斤,每3米一根,從沉船底部穿過,套在兩側(cè)抬駁的卷揚機上。沉艦在水下20米處,首、尾懸空,穿千斤很方便,而中部的30多米擱置在礁石上,縫隙很小,潛水員在水下攻穿將十分困難。第四階段是抬艦移位。將沉艦徐徐抬離河床,抬一點,左舷抬駁橫纜緊一點,邊抬絞,邊移位,邊扶正,使打撈船隊隨沉艦的抬絞,漸漸向南岸迭進,到達理想的淺水區(qū)。此外,還要經(jīng)過清除余沙、繼續(xù)抬正、封艙堵漏等一系列的工作,最后才能使“中山”艦露出水面。

    重慶打撈公司的人特別能吃苦。他們一到打撈現(xiàn)場就沒有節(jié)假日,爭分奪秒地干。在排障打沙階段,由于找不到“中山”艦的原始圖紙,潛水員對復雜的艙室結(jié)構(gòu)不了解,要反復探摸,才能找到每個艙室的出入口,因而延誤了工期。為了搶時間,他們加班加點,中午不休息,晚上有時干到十一二點鐘。天寒地凍,潛水員每次潛入水下作業(yè),一般都要干三四個小時。有一次,一位潛水員因在水下作業(yè)時間太長,手指凍僵,失去了知覺。出水后才發(fā)現(xiàn)一個手指的指甲殼全部脫落。我連忙請官信派車,把他送往醫(yī)院治療。

    李光輝和陳華湘熟悉業(yè)務,作風扎實。記得潛水員在中部攻穿千斤的時候,艦體因長期受到淤沙的重壓,與礁石貼得太緊,千斤穿不過去。這是最關鍵階段,千斤若穿不過去,就不能絞抬,打撈就會半途而廢。我們很著急,請專家們到指揮現(xiàn)場開會研究。李、陳二人大膽提出抬撬首部攻穿千斤的方案。如前所述,“中山”艦右舷有條大裂縫,中部有個大破洞,抬撬首部很可能因艦體強度不夠而折斷,其后果也很嚴重。李建球、翁長儉、張祖樞等專家要求他們先對中部進行加固、扶強,然后再抬撬首部。李光輝不愿加固,原因是中部破洞太大,不好加固,要在水下燒電焊,很費時。他派人準備加固的鋼材,同時,派潛水員對艦體進行反復探摸,最后還是決定不加固。他的理由是:艦體底部兩側(cè)都很光滑,無傷痕,后鍋爐破損部位兩側(cè)夾層煤倉存在,前后夾層完好,說明主龍骨未受損傷,可以抬撬首部。由于他一再堅持,我們只好勉強同意,但心里一直很緊張。李光輝的心情想必也一樣,抬撬首部時,他對我說:“這要驚動‘中山’艦,我們想先祭奠一下!”我點點頭。打撈隊員將酒和水果撒向江中時,我們都虔誠地向水中致意。此刻,真希望江中有一位神靈,能保佑我們成功。抬撬開始,微微感覺到駁船顫抖了一下,潛水員連忙潛入水中。不久,傳來消息:艦體與礁石分離。大家如釋重負,都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1997年1月19日,是令人最難忘的一天。連續(xù)一個多星期的雨雪天氣,天空一直是陰沉沉的。上午,李光輝說要抬船,讓“中山”艦的最高部位露出水面。我派人買來鮮花、鞭炮,準備迎接盼望已久、最激動人心的一刻。上午10時23分到10時40分,共絞抬4次,艦首第二根鋼纜的動滑輪和定滑輪頂在一起,再無法絞抬。此時,起重隊隊長冷文德用竹篙測量水深,說“中山”艦離水面還有2米多深,傾斜角度約60度。由于要重新調(diào)整鋼纜,上午抬撬停止。下午3時,繼續(xù)起絞,不到2分鐘,纜繩又出故障。3時30分,連續(xù)絞抬4次,水面不斷翻起小水泡,這是艦體上升的跡象。3時36分,進行第5次絞抬,大家睜大眼睛,盯著水面,記者們更是聚精會神,紛紛搶占最佳位置,把鏡頭對準,都希望最早發(fā)現(xiàn)最先露出水面的艦體。3時38分,中部水面冒出一個算盤珠樣的黑點,慢慢上升,終于看清楚了,這是“中山”艦首樓附近的右舷欄干!

    于是,鞭炮聲、歡呼聲從四面響起,震耳欲聾。省博物館的年輕人把一束束鮮花投進水中,打撈隊員們把一雙雙白手套拋向水中。大家跳呀,叫呀,許多人激動得流出了熱淚。千呼萬喚,望眼欲穿,“中山”艦終于重見天日!在這歷史性的一刻,怎不叫人激動萬分?鞭炮聲剛停,奇跡出現(xiàn)了:天上云開日出,一抹燦爛的陽光照射在歡騰的江面上。長期陰沉的天空,怎么會突然艷陽高照?莫非是我們的精誠感動了上蒼?莫非是孫中山先生在云中綻開了笑顏?這真是不可思議!記者們圍上來,要求我談談此時此刻的心情。我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后,根據(jù)領導的安排,要在金口舉行隆重的“中山”艦出水儀式。屆時,湖北電視臺和中央電視臺聯(lián)合向海內(nèi)外進行實況轉(zhuǎn)播。原來定的時間是2月21日(陰歷正月十五日)。我征求李光輝的意見,他說打撈隊員們想回家過春節(jié),時間必須提前,最后定在1月28日。此時,“中山”艦雖然右舷已露出水面,但艙內(nèi)特別是底層還有不少余沙需要清理。左舷由于長期側(cè)臥江底,淤積的泥沙最多,造成重心偏移,很難扶正。艦尾鉚釘脫落嚴重,封艙堵漏工作量很大。這些問題不解決,“中山”艦是很難浮出水面的。我問李光輝:“時間很緊,有把握沒有?”他很自信地說:“沒得問題!”然而,過了幾天,問題就出來了:在絞抬扶正的過程中,艦首左舷附近的兩個風筒在水下頂住了左邊的主抬駁,致使主抬駁鋼板凹陷,扶正工作嚴重受阻。如果強行絞抬,風筒會頂穿鋼板,造成主抬駁進水沉沒,后果會十分嚴重。

    時間一天天臨近,想在舉行出水儀式之前解決這個難題已無可能。舉行出水儀式的前一天,我嚴肅地對李光輝說:“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必須把‘中山’艦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否則,你我會變成歷史的罪人。李經(jīng)理,拜托了!”李光輝神色凝重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1月28日上午,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何魯麗、國務委員李鐵映以及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出席“中山”艦出水儀式。金口大堤上人山人海,鑼鼓掀天,熱鬧非凡。老實說,我早已無心觀看岸上熱鬧的場景,而是奔向指揮船的船頭,注視李光輝如何指揮絞抬。指揮船的首樓上站著許多貴賓,這是觀看“中山”艦出水的最佳位置。由于頭一天松開了鋼纜,艦體又沉入水中。李光輝一聲令下,沉船緩緩出水,不一會就停了下來。貴賓們不知內(nèi)情,再三要求李光輝繼續(xù)絞抬。此時,我真捏了一把汗,幸好,李光輝一臉無奈,沒有繼續(xù)絞抬。

    出水儀式之后,潛水員在水下切割了風筒,左舷才露出水面。然后,又經(jīng)過除沙減載和在尾部封艙堵漏,艦體全部露出水面。此時,我?guī)ьI文物工作者進入艙內(nèi),在泥沙中清理文物。所謂清理,主要是用雙手在泥沙中一點一點地摸。一天工作下來,大家從頭到腳,渾身是爛泥。泥沙中有不少鐵片和玻璃碎片,不少人手劃破了在流血,稍作包扎又繼續(xù)干,毫無怨言。春節(jié)期間,我僅在臘月三十日下午,才放假讓大家回去吃了個團圓飯,正月初一上午,同志們就趕來上班,繼續(xù)在泥漿中清理文物。之所以要抓緊時間,是因為除沙輕載同保護文物有矛盾:不盡快清除左舷的泥沙,艦體很難自然扶正,以后也上不了船臺,而左舷的泥沙中,剛好是文物最多的地方(艦體下沉時是向左倒的)。稍一不慎,埋沒在泥沙中的文物,就有可能被打撈隊員手中的鐵鍬掀入江中,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正月初三,艦尾的大官廳剛從水中露出,我急忙帶人清理。此處雖多經(jīng)破壞,表面上看,廳內(nèi)文物蕩然無存,但這是艦長薩師俊居住的地方,沉積的泥沙中可能埋有珍貴的文物。我們分片包干,趴在污泥中認真清理,用5天的時間,摸出了數(shù)十件文物,其中薩師俊的印章和“永豐”艦的銀餐具等十分珍貴。艦上出土的數(shù)千件文物,小到印章,大到槍炮、炸彈,都是我們用雙手在污泥中一遍又一遍地摳出來的。每一件文物都來之不易,包含著許多艱辛!

    2月19日,對“中山”艦來說又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它要從長眠了59年的金口轉(zhuǎn)移到武漢市區(qū)的湖北船廠修復。上午10時,夾在4艘抬駁中的“中山”艦,由長江02018輪主推,長江0805輪助推,開始了它重見天日后的首航,12時20分安全抵達湖北船廠水域。21日放上船臺。整個打撈工程用了100天的時間圓滿結(jié)束。

    打撈期間,領導小組在北京、武漢、深圳等地進行募捐,海內(nèi)外同胞紛紛捐款捐物。記得武昌區(qū)有一位高位截癱的姑娘何燕妮,靠開辦公用電話的微薄收入維持生計,卻先后3次搖著輪椅為“中山”艦捐款2200元。她的行動深深地感染了我,使我聯(lián)想起抗日戰(zhàn)爭時期發(fā)生在武昌閱馬場的獻金活動:一位在山西抗戰(zhàn)前線丟了一條腿的傷兵,拄著拐杖,將撫恤金10元錢全部捐獻出來,支援抗戰(zhàn),令在場的所有中國人贊嘆不已。從60多年前的傷殘士兵,到如今仍在街頭看守公用電話的殘疾姑娘何燕妮,他們的血管里都奔涌著中國人的熱血,他們的愛國精神一脈相承。每一個良知未泯的中國人都不應該忘記他們。

    打撈“中山”艦是偉大的壯舉,是民族精神迸發(fā)出的耀眼火花。我們打撈了一段悲壯的歷史,為的是讓更多的人不忘記這段歷史。愿更多的人對“中山”艦傾注更多的愛;愿愛的波濤滌蕩一切污垢,早日讓“中山”艦再度輝煌!(轉(zhuǎn)載《湖北文史》第七十四輯,本文作者周崇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