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沃華夏丹心照汗青——憶辛亥先賢李廉方老人

2014-09-15 21:4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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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凱

    外祖父李廉方(1878—1958)，名步青，字廉方，湖北京山人。20歲中舉，1902年去日本留學，并追隨孫中山和黃李廉方(1878—1958)興從事革命，是同盟會成員之一。他親身參加了辛亥武昌起義，任鄂軍都督府首席秘書。湖北光復后，任襄陽知事。其后，歷任河南省教育廳廳長，武昌高師教授兼事務主任，河南大學教授、教育系主任、文學院院長，湖北通志館副館長兼總纂等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中央人民政府文化教育委員會委員、中南軍政委員會委員兼中南教育部副部長、湖北省人民政府委員、省政協(xié)副主席等職。

    李廉方生長在多災多難、備受凌辱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舊中國。鴉片戰(zhàn)爭、中日甲午戰(zhàn)爭、八國聯(lián)軍入侵等一系列變故接踵而來。觸目驚心的事件使正在湖北讀書的李廉方及其同學黃興、時功玖、曹亞伯、賀子才、胡秉柯、但燾、張知本等熱血青年震驚扼腕，憂國憂民之心油然而生。他們關心國家大事，主張社會變革。李廉方就讀的經(jīng)心書院，是當時華中地區(qū)一所很著名的學堂，師生思想較解放，“畢業(yè)生中多革命分子（如李書城、張繼煦、李廉方、萬聲揚、史青、魏宸祖等），且在辛亥革命中多有建樹”。1902年，湖廣總督張之洞令派經(jīng)心、兩湖和江漢三書院生員留學日本，兼以考察學務、研究中外大勢。李廉方以成績優(yōu)異，得膺其選。是年春夏間，他與黃軫（黃軫，后改名黃興。）、李書城、張繼煦、萬聲揚、金華祝、余德元、周龍驤等1902年，張之洞派經(jīng)心、兩湖和江漢三書院生員留學日本。圖為兩湖書院舊址人東渡就讀日本東京弘文學院，與同孫中山熟識的湖北最初派出的留日學生劉成禺、程家檉等人交往甚密，經(jīng)常在一起研論國是，認識到中國從鴉片戰(zhàn)爭到庚子事變以來，遭受外國侵侮日甚一日都是由于清廷的腐敗無能、抑壓漢族民氣所致。那時，梁啟超等人主張君主立憲實行改良，在留學界及國內影響甚大。不少學生附和、崇敬他。弘文學院的學生每晚都在自習室討論立憲和革命的問題，最初頗多爭論，后來，主張排滿革命的占多數(shù)，大家共識要救亡圖存，必先開通民智，傾覆清廷以求民族解放。這是革命最初的必經(jīng)階段，亦為日后辛亥革命的主要目標。大家都贊同孫中山的革命主張。李廉方及藍天蔚、黃興、李書城、程家檉、王景芳等十余人，在“同盟會”未創(chuàng)立之前曾密結排滿盟約，每月集會一次。至此，李廉方等人逐步由以前的改良主義者轉向成為反清革命派。

    革命風氣既開，各省留學生紛紛出版同鄉(xiāng)會雜志以廣為宣傳。1903年1月，李廉方與劉成禺、張繼煦等湖北進步學生以“以世界知識及民族主義喚起內地學生覺醒”為主旨，在東京創(chuàng)辦《湖北學生界》月刊，辟有政法、軍事、教育、經(jīng)濟、實業(yè)、地理、歷史、理科等欄目，所刊文章文筆犀利，指意宏達，傳誦一時，是留學界中創(chuàng)辦最早、影響最大的革命刊物之一。辛亥時期的革命刊物用省名命名的，以它為最早。李廉方為該刊地理欄主筆，先后撰寫了《中國地理與世界之關系》、《黃河》、《地理與國民性格之關系》、《揚子江》等文?！逗睂W生界》出版后，湖北留日學生各撰印致同學書，語多激昂，鄂省學界尤為振奮。一時間，各省學生所辦刊物和革命冊子風起云涌，大量輸入國內，喚醒了國人，也震動了清廷官吏。

    1903年夏，李廉方、李書城、黃興與萬聲揚等因排滿嫌疑，被政府取消學籍，勒令返國并逐出省。于是李廉方、金華祝分別赴天津、江西從事教學，暗中繼續(xù)宣傳革命。不久，李廉方返鄂賃居武昌花園山孫森茂花園，在其寓所里組織聯(lián)系進步師生20余人秘密集會，討論革命方略。他的住處為當年軍界、學界青年聚集之場所，而革命黨人往來尤密。愛國志士集會于此，遠自東京，近自上海，莫不互通聲氣，其目的一方面在于開通士子之知識，同時亦在軍界青年中廣為宣傳革命理念以更換新軍之腦筋。李廉方負責接待和經(jīng)費籌措之事，聯(lián)系學界人士。時練兵處吳祿貞任職武昌，他常到此處與革命同志暢談，又利用其地位安置同志于軍界、學界中。同年6月，黃興從日本回國由滬返湘，路過武昌居花園山李廉方寓所，共商革命事宜。日久宣傳革命，此園實際上已成為秘密的革命機關部。辛亥革命史文獻一致認為“花園山聚會”開創(chuàng)了湖北革命組織，啟迪和培養(yǎng)了一大批革命青年，這些人在辛亥革命進程中起了骨干作用，并在新成立的“中華民國”鄂軍都督府中任要職。

    不久，“花園山聚會”被清政府察覺，其骨干分子分別遣離。李廉方再次被逐出省。他應同學胡元倓、黃興之邀，赴長沙任教于明德學堂，并主持經(jīng)正學堂（經(jīng)正學堂，與明德學堂是兩塊牌子，一班人馬。）教務。在此期間，他與同事劉佐楫、張繼、王正廷、蘇曼殊、張繼煦、陸鴻逵等人積極參加湖南地區(qū)的革命活動。時值黃興、陳天華、宋教仁等組織“華興會”，李廉方雖未加入其會，但對革命運動深表同情并予支持，實際上已投入革命活動。1906年春，張之洞在武昌創(chuàng)辦兩湖總師范學堂，李廉方應邀任該學堂歷史教習。他與張繼煦、周龍驤等在學堂內雖不公開地表露排滿思想，但在講課中有意傳授一些新思想，學生也都能理解。雖然當時清政府嚴密控制甚至于迫害有“邪說”和新思想的人，但不能阻止新思潮在學生中的傳播和影響。李廉方這次返鄂仍住在武昌花園山原址，并在此聯(lián)合學界發(fā)起“湖北教育會”。1907年初，“日知會”革命志士朱子龍、梁鐘漢、胡瑛、李亞東、季雨霖、張難先、吳貢三、殷子衡和劉靜庵等9人被捕入獄，情勢嚴峻。其中胡瑛是李廉方在湖南教書時的學生，李亞東則在他辦的學校兼課。因此，李廉方一面與金華祝聯(lián)名向官廳呈請釋放，一面托彭養(yǎng)光攜函入都，向吳祿貞、劉伯剛、程家檉等官員求助，還請清肅王說情。因為李廉方曾在肅王府教讀一年，而且與吳、劉、程三人均受知于肅王。他又托管帶曹進屢向協(xié)統(tǒng)黎元洪、標統(tǒng)曾廣大力陳，保釋季雨霖。后來，在各方面竭力搭救下，被捕志士均幸免于難。

    至辛亥首義時，李廉方歷任湖北師范戊堂堂長、方言學堂監(jiān)學、藝師養(yǎng)習所總理、省視學等職。他利用其公開地位，暗中從事革命活動，為同志提供許多方便和幫助。武昌首義成功，在辛亥革命史中建立了“能爭漢上為先著，此復神州第一功”的殊勛。首義后，湖北軍政府（湖北軍政府，即鄂軍都督府。）宣布廢除大清帝國專制帝制、建立“中華民國”，號召全國人民推翻封建政府的各級政權。李廉方因長期從事反清革命活動，辛亥革命身先士卒有功，被推為該府首席秘書。之后又與季雨霖同赴安、襄，在仙桃鎮(zhèn)成立安、襄、鄖、荊招討使行署，季雨霖為招討使，李廉方為軍事顧問官。李廉方曉暢軍事，走筆如飛，重要電稿多出其手。他們率領革命軍所向披靡，乘勝前進，收復鄂西北大片土地。襄陽光復后，李廉方初任襄陽府知事，后議決三路北伐，向河南南陽出兵，他留守改任襄陽衛(wèi)戍司令兼署襄陽道。1912年7月，李廉方代表湖北地區(qū)出席“征集全國教育家于北京”的全國臨時教育會議。會上，他力主將武昌首義日定為國慶日。此事曾經(jīng)過一番激烈辯論。會上政府原提案擬定了三個日期供選擇：清廷下詔遜位日、袁世凱就大總統(tǒng)職日和南北議和協(xié)定日。李廉方當即提出抗議，另提武昌首義日，并申說提案三個日期之非與武昌首義日當為唯一國慶日之理由。初，與會者不盡贊同，亦有反對李說，尤以浙江人邵章爭辯次數(shù)最多，各不相上下。后經(jīng)李廉方歷述法、美兩國國慶皆從首義日等重大史實，全場態(tài)度為之一變，湖南、安徽、江蘇代表尤為贊成。在表決時，與會者四分之三舉手通過。推李廉方、黃炎培、賈豐臻三人修正提案，眾皆無異議。其后政府交付國會提案，即依據(jù)臨時教育會議的修正文，定10月10日為“中華民國”國慶日。

    此后，李廉方歷任中華書局編輯、國家教育部編纂員，在中華書局出版修身、教授法、教育史等大量教科用書。李廉方對小學教育和國語教學深有研究，在中華書局出版一系列國語文學讀本和說明書，大力提倡實用主義教育并主張國文宜改國語。因反對帝制，李廉方憤然離京，不辭而去，以示反袁。袁氏死后，他才再次出任內務部秘書長，1916年起，先后任教育部視學主任、國語統(tǒng)一籌備委員等。北伐之后，李廉方歷任北平政治分會代秘書長、河南中山大學文科主任、河南大學文學院長、開封教育實驗區(qū)委員長等職。他不僅是一位杰出的革命者，還是一位博學、開拓、求實、成就卓著的杰出教育家。在“開封教育實驗區(qū)”推行的教育改革實踐是他學術生涯中最輝煌的一段經(jīng)歷。

    1928年9月，河南省教育廳設立“小學教育實驗指導部”，聘河南大學教育系主任李廉方兼任該部主任，在3所省立小學進行教育改革實驗。1933年春，他主持開封實驗區(qū)工作，創(chuàng)辦杏花園和大花園兩所實驗學校。經(jīng)過縝密地規(guī)劃，不斷地實踐和總結，1942年10月，他倡導的“二年半制”教育教學實驗圓滿完成。這是他創(chuàng)立的一種全新的教學方法和教學模式。這種教學法的核心是要“徹底打破分科教學體系，改進各科教科書，對初入學的兒童實行單元活動教學”。這種單元活動的內容是從環(huán)境的逐步擴大與季節(jié)時令的不斷變易這兩個維度組織起來的。教學的進程是先由教師帶領全體兒童投入學習活動，在活動中，教師引導學生對實際事物進行認真的觀察，同時通過有針對性的講解與談話，把學習內容的載體過渡到圖片、字片、詞片等表現(xiàn)形式上來，然后根據(jù)漢語言文字的特點，結合兒童喜愛活動的天性，組織各種形式的游戲競賽活動進行練習，甚至聯(lián)系學生的家庭教育、社會生活以及鄉(xiāng)風民俗活動?？傊?，在每一單元活動中，都讓所有的學生在愉快的氣氛中參與學習實踐，通過親身的體驗而有所收益，使教學活動切實而有效。大約以這種單元活動為主要學習模式的一年或一年半之后，逐步過渡到以大量的自由閱讀為主、以更深入的單元活動和特殊練習為輔的教學階段。這種方法，用一般小學學齡兒童兩年半的授課時數(shù)，可以修完部定四年的課程，所以也通稱“二年半制”。以現(xiàn)代心理學、教育學的科學理論為依據(jù)而設計的這種新穎、獨特的教學方法適合小學兒童的年齡特點，符合客觀認知規(guī)律，行之甚有實效。河南省教育行政會議議決，命名該法為“廉方教學法”，以表彰他的特殊貢獻，同時要求全省各縣設立實驗班，大力推廣?！傲浇虒W法”是新中國建國前“國人自創(chuàng)教學法”的重要代表。它自成體系，在“新教育中國化”的輿論與呼聲中進行，有一定的理論基礎為指導，它面向中國落后的農(nóng)村教學條件簡陋的現(xiàn)實，教學形式靈活多樣生動活潑，且與學生生活實際、年齡特點緊密結合，效果顯而易見。這些在今天來看，也具有一定的生命力和現(xiàn)實意義。李廉方也是國語運動的先驅和國語教學的倡導者，曾擔任第一、二屆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委員，在語言文字的改革及其教育方面亦作出重要貢獻?？箲?zhàn)勝利后，李廉方歷任教育部實驗教育教材主任、教材編譯主任、教科用書編輯委員、特約編輯、國民參政員、湖北通志館總纂兼副館長等職。

    他在主持“鄂故叢書”的編輯工作期間，作為辛亥革命的見證人和參與者之一，特別專題編撰了《辛亥武昌首義記》。全書節(jié)目十二條，脈絡清晰、文字洗練、敘事詳實，并附有明細的大事年表、人員名冊等，歷歷了然，足彰先烈之耿光備國史之甄采。所收資料分上下卷，有湖北通志館1947年刊本，后有臺北大美印務公司1961年印本，為辛亥革命史研究的重要文獻。他是一位從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教育土壤中培養(yǎng)出來又以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教育為其重點研究對象的學者，自然與中國傳統(tǒng)的地方志有著不解之緣。這種緣分可以說從他少年時代就開始結下。他在家鄉(xiāng)京山、天門讀書時，就從父輩、師長及鄉(xiāng)親那里傳承了不少本地的歷史、地理及文化風俗方面的知識和理念。20世紀二三十年代，他兩度任職開封達十余年，對當?shù)胤街臼至私?。尤其他主持開封實驗區(qū)工作時，為推行新教育方法，全面地掌握當?shù)氐乩砗兔袼罪L情，編輯了大量的供實驗用的鄉(xiāng)土教材和調查報告。這些資料在客觀上對修編史志極為重要。其史料價值至今仍為汴京方面志界人士所稱道。20世紀40年代中后期，李廉方對湖北方志的建設亦有重大貢獻。特別是他撰寫的《新修京山縣草例》、《京山新志•輿地志》的式例，成了鄂省諸縣編修新縣志的范本。他編輯出版鄉(xiāng)土資料的最初意圖并非僅為修補地方志，更主要是著眼于小學教育、民眾教育的改進和實驗?！傲浇虒W法”最重要的課程組織是“單元活動”，分為學校、家庭、身體、社會，主要內容皆取自地方志。他認為，每個人都應該了解自己家鄉(xiāng)的歷史、地理、文化風俗，進而全省、全國，方能愛鄉(xiāng)愛國。他提出，要使教育走出學校成為社會之事，要解決民眾的文盲問題，要在充分重視中國化、地方化情況的基礎上，學習西方和現(xiàn)代的東西。他指示實驗人員在民眾教育的研究和改造問題上，必須先就本地社會狀況進行各種調查，然后決定教育實驗的方向和內容。這些觀點和舉措，是他報國為民的思想和教育與現(xiàn)實結合的“實用教育”理論的具體體現(xiàn)。抗日戰(zhàn)爭期間，李廉方隨教育部入川，擔任長江流域小學流亡教師教學指導、教育部教材編審委員會委員及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在此期間，他與教育界舊友——中共代表董必武、林伯渠等過往較密，在學識、為人、教育、形勢諸方面多有共識。他勤政務實，而在參政會上不提案、不發(fā)言、不舉手，時稱“三不”參政員。武漢解放前夕，李廉方與張難先、李書城等發(fā)起成立“湖北人民和平促進會”，呼吁國內和平，并帶頭發(fā)起“贊成中共八項和平條件”的簽名運動，以后又投入反搬遷、反破壞斗爭。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李廉方作為特邀代表出席第一屆全國政治協(xié)商會議，之后積極為社會主義新中國的建設和發(fā)展竭誠奉獻。

    1958年12月27日，李廉方老人病逝于武漢醫(yī)學院第一附屬醫(yī)院（即今協(xié)和醫(yī)院），享年80歲。今在武昌蛇山北麓曇華林處湖北省中醫(yī)學院內尚存“李廉方花園山故居紀念館”舊址。
    素懷凌云志，補天洗胡沙。畢生勤奉持，鞠躬新中華。李廉方從20世紀初到建立新中國的歷次政治運動如辛亥革命、反袁復辟、北伐戰(zhàn)爭、抗日救亡、國共合作、迎接和建設新中國等，始終站在民主正義和民族革命的進步立場，同反動的勢力和政權作堅持不懈的斗爭，勇敢、堅定、旗幟鮮明，是一位忠誠的愛國主義戰(zhàn)士。他同時是我國近現(xiàn)代一位德高望重、知識淵博的資深學者，一位辛勤耕耘育才樹人的杰出教育家。他以畢生的奮斗，奉獻給民族崛起、華夏振興之偉業(yè)，浩氣貫長虹，功績鑄豐碑。（此篇為李廉方外孫羅平、孫女李美提供資料，胡香生先生協(xié)助組稿，轉自《湖北文史》總第九十一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