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襄渝鐵路散憶

2014-09-15 21: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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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鳳山

    始建于20世紀70年代初期的襄渝(襄樊至重慶)鐵路，是我國三線建設(shè)的重大工程之一。襄渝鐵路的建設(shè)，增強了我國鐵路東西方向的交通運輸能力，促進了華中與西南的經(jīng)濟發(fā)展。這對于鞏固我國國防建設(shè)，改善中西部鐵路布局，都具有重大作用和深遠的意義。
    襄渝鐵路是按國家I級標準的戰(zhàn)備需要進行設(shè)計、施工建設(shè)的電氣化鐵路，全線總長859．6km(不含漢丹既有線56km)。局部施工是在1966年開始的，其主要任務是建設(shè)漢江大橋和改善“老白”(老河口至白河)公路的部分線路。真正全線開工是在1970年初，到1974年9月竣工，所有參戰(zhàn)部隊都是以臨戰(zhàn)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整個鐵路線上。
    襄渝鐵路的走向地質(zhì)多變，給施工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在整個鐵路線上，橋梁和隧道占總長的47．1％。鐵路三跨漢江，九過將軍河，橋隧相伴，甚至在1．5km長度的線路內(nèi)，出現(xiàn)大中橋梁9座；在5km長度的線路內(nèi)，出現(xiàn)隧道7座。特別是從湖北胡家營至四川廣安的線段內(nèi)，真是山重水復，逢山開洞，遇河架橋，隧道尾隨，橋隧相連。全線5km以上的隧道就有武當山、白云山、大巴山和白崖寨4處。
    線路內(nèi)，部分重點工程集中，不僅增加了施工的難度，而且給兵力布署、給養(yǎng)、安營帶來了諸多不便和困難。許多連隊的營地都是靠放炮平整出來的。交通方面，就更加困難。當時，全國除西藏外，有5個縣不通公路，這里就占3個。從白浪到安康，要繞到竹溪南路，行程倍增。臨時營房和施工便道這些三類工程，占了總投資的7％以上。
    襄渝鐵路自開工到竣工，工期為時5年，投入兵力40余萬，其中鐵道兵有6個師約180000人參戰(zhàn)(民兵參戰(zhàn)數(shù)字不在之內(nèi))，投資約40億元，平均約4450000元／km。

先遣部隊進入丹江口

    1969年4月6日上午9時，我和我的首長與戰(zhàn)友們在老河口火車站下車。帶隊的首長是我?guī)煹膸熼L董超。帶領(lǐng)的是“南征北戰(zhàn)”的鐵道兵第一師(對外番號5751部隊)先遣部隊，這支先遣部隊是專為后續(xù)部隊全部開進襄渝鐵路湖北段就落實有關(guān)事宜而先期到達的。
    下車后，我們乘車直奔谷城縣。在谷城縣駐扎著剛從抗美援越回國的我?guī)煹诙F和鐵道兵第十三師(第十三師后來駐扎陜西省白河縣)。鐵一師，是一支久經(jīng)疆場的精銳部隊，在抗美援朝搶修鐵路時贏得了“打不斷，炸不爛的鋼鐵運輸線”的殊榮。在這個師中，有預備承建武當山隧道的五團和三團，有承建白云山隧道的二團以及先期到達的通訊、運輸、電力、機械和后勤等單位。先遣部隊的主要任務是了解社會治安、群眾生活、居民點以及鐵路的位置。同時，還要實地勘察鐵路沿線的重點工程。在聽了二團團長夏玉瑗的匯報后，我們一行26人于8日到達均縣(今為丹江口市)的老營，當?shù)卣念I(lǐng)導熱情接待了我們。根據(jù)地方政府的建議和我們的考慮，指揮所就設(shè)在老營。于是，我們也就展開了全面的工作。
    先遣部隊與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的配合是順利和成功的。在均縣城區(qū)內(nèi)安排了我?guī)熕菊髾C關(guān)。現(xiàn)在的丹江口職工大學和丹江口市第一中學就是我?guī)煓C關(guān)所在地；我?guī)熱t(yī)院安排在緊臨鐵路一側(cè)的遇真宮，那是當時的均縣二中。此外，還有一團、二團、三團和三個直屬營都在均縣轄區(qū)內(nèi)。在46km的鐵路施工沿線上布置了這么多的部隊，確實給地方人民政府增加了很大的困難。當時的浪河、六里坪區(qū)直單位都是將辦公室讓給我們部隊住，而這些地方領(lǐng)導卻住的是臨時房屋。
    為了便于工作，當時的均縣人民政府組成了支援鐵路建設(shè)的工作組。記得的有縣長張?zhí)锖兔裾珠L牛三喜，還有一個周書記和萬副縣長；部隊方面遇河架橋，逢山開路除兼職的領(lǐng)導外，有民政科科長杜云才，干事任保安等同志。為了早日修好鐵路，支援三線建設(shè)，均縣人民政府克服了吃、住、交通不便的巨大壓力，很堅決地接受了這一任務，為50000多駐軍和民兵提供了極大的方便。在均縣各級人民政府的大力協(xié)助下，我們很順利地完成了預定任務，為后續(xù)部隊1970年1月至5月全部開進均縣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武當山隧道和迂回線

    襄渝線穿過武當山隧道后進入今丹江口市境內(nèi)四河村，由伏龍口隧道走入十堰市境內(nèi)白浪，在丹江口市境內(nèi)線長46km。這段線路地勢較為平坦，但重點工程卻很多。除武當山隧道外，還有鄂西北最大的六里坪編組站和遇真宮一帶的橋梁群。為了保護文物古跡，不得不將老營火車站北移，增加了老營1號和2號隧道，延長了老營河大橋，加大了工程量和施工難度。武當山隧道長達五千多米，是襄渝線的卡脖子工程。它的早日開通，對在鄂西北的第二汽車制造廠和總后勤部各工廠的產(chǎn)品運出，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在那個特定的年代，這是關(guān)系著世界革命的大事。鐵道兵首腦機關(guān)正是基于這樣的考慮，才把最能打硬仗的、屢建功勛的鐵一師(即5751部隊)擺在了這里，師里又把精兵強將擺在了武當山隧道上。
    在武當山隧道的一端，是曾經(jīng)參加過孟良崮和淮海戰(zhàn)役的一個英雄集體。1952年，因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需要，他們被改編為鐵道兵并隨郭維成將軍參加了朝鮮龜城—球場—介川鐵路的搶修工作。1965年，中央軍委組建基建工程兵，從鐵一師調(diào)走了一個團，為補齊建制，他們由鐵六師調(diào)入了鐵一師，定編為第五團。這支部隊先后參加了滇黔線、成昆線的建設(shè)。
    在武當山隧道的另一端，是浪河區(qū)的四河村。這里施工條件很差，只有一條狹窄的山溝，交通極為不便，只好開辟施工便道。這里布署的又是一支鐵道勁旅。他們除參加解放戰(zhàn)爭外，還在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立過大功。電影《激戰(zhàn)無名川》中的將士，就是他們生活的原型?！盁o名川”大橋，真名是熙川郡百嶺川大橋。我們的這支部隊在那里，曾冒著美機的狂轟濫炸，連續(xù)實施了72晝夜的大搶修，確保了鋼鐵運輸線的暢通。副團長李云龍是朝鮮人民共和國一級勛章的獲得者。同時，中國人民志愿軍還授予他“卸定時彈大王”的稱號。該團類似這樣的領(lǐng)導還有劉長嶺和于寶和及激戰(zhàn)百嶺川時任副教導員、現(xiàn)任副團長的邱永福等。
    在施工中，這個團很好地做到了高標準、高質(zhì)量、高速度；在投入資金上實現(xiàn)了低成本，我們稱之為“三高一低”。在隧道施工中，他們按“雙百雙無兩不超”的要求進行，即二百米進山洞，二百米成山洞，無人員傷亡事故和工程質(zhì)量事故，勞動定額和主要原材料定額不超標準。這對當時的施工技術(shù)和裝備來說，確實是一個挑戰(zhàn)，但這支部隊還是經(jīng)受了考驗，再現(xiàn)了英雄本色。
    武當山隧道的施工期，經(jīng)過嚴格的科學計算，需要三年以上才能完成。這條隧道沒有豎井和斜井的施工條件，只能從兩端全斷面開挖，大量的兵員無法展開，參加施工的部隊只能是巧干加苦干，以確?？⒐r間。他們從1970年5月1日一開工，就掀起了勞動競賽和比武高潮，這對促進隧道開挖進度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在極“左”的年代里，在襄渝線施工的日子里，出現(xiàn)了一件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那時，在第二汽車制造廠支左的武漢軍區(qū)副司令員孔慶德中將提出了“二汽早出車，世界革命早成功”的口號。這一口號的提出，震動了鐵道兵司令員劉賢權(quán)和政委宋維栻少將，而且給整個鐵道兵參戰(zhàn)部隊以極大的壓力。為此，劉賢權(quán)司令員和宋維栻政委乘“安－24”專機來到老河口，然后驅(qū)車丹江口與鐵一師領(lǐng)導共商如何早日打通武當山隧道的問題。武當山隧道是一項巨大的而又艱苦的工程，無論你有多大的決心和信心，無論你膽量多大，口號多響，也不論你有多少精兵良將，都必須與科學的施工態(tài)度和科學的施工方法結(jié)合起來，針對客觀實際，作出決策。那種要求1971年開通武當山隧道的想法，是一種良好的愿望，但也是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的。不能提前開通武當山隧道，就意味著二汽的車即使下了生產(chǎn)線，也運不出去。這在當時可是一個政治問題，是對待世界革命的大問題。怎么辦？幾經(jīng)苦思，最后通過鐵道部設(shè)計院設(shè)計出一條迂回線。在保證武當山隧道正線施工的前提下，在隧道北側(cè)開辟了全長7．57km的迂回線。其中有五座中小橋梁，長366m，有隧道二座，長908m，線路以28‰的坡度爬過分水嶺。迂回線的開辟，增加了工程投資，分散了兵力，影響了正線的施工。迂回線于1971年秋開通，當年年底鋪軌，可是二汽出車尚無日期。迂回線開通之后，武漢軍區(qū)副司令員林維先中將親臨視察，于是留下“過武當，早通車，早出車，世界革命早成功”的口號。殊不知，正是這種思潮造成了極大的經(jīng)濟損失。

老營烈士陵園

    老營宮西側(cè)的烈士陵園，是我?guī)熤笐?zhàn)員在修建襄渝鐵路時犧牲后并集中留下的墳塋。烈士們與襄渝線相伴，與青山長眠。這座烈士陵園是我?guī)熃ㄜ娨詠?，繼成昆線元謀縣黃菜園烈士陵園之后修建的第二座烈士陵園。每當我想起這些戰(zhàn)友們，我就想到“青山處處埋忠骨”的詩句。
    老營烈士陵園完工時，一次入園的烈士有98名。最大的干部是副營長鄧永明。鄧永明，我的戰(zhàn)友！在我任營長時，他是副營長。我們相處8年，親如兄弟。他對我工作上的支持使我永遠不能忘記。曾記得修成昆線時，我?guī)ьI(lǐng)全營官兵戰(zhàn)斗在金沙江畔，他一人留守后方搞支前工作。工作任務重、頭緒多，可他料事心細，從各方面保障了我們前方官兵的衣食所需，有力地配合、促進了我們的施工。
    還有一位烈士，他是我?guī)熞粓F二等功臣的榮獲者——愛兵模范李安普。在一次手榴彈投擲訓練中，一位新戰(zhàn)士由于精神緊張，拉了弦卻不知把彈投出去。在這萬分緊急的關(guān)頭，李安普沖上去，用身體掩護了幾位新戰(zhàn)友，而他卻把青春的熱血灑在這鄂西北的群山之中。
    在眾多的烈士中，還有我的戰(zhàn)友唐正明，他是一名電氣工程師。為了保證高壓輸電線路運行的安全，他親自帶領(lǐng)兩名戰(zhàn)士夜間巡線。走到胡家營火車站時，已是夜間12點，此時正趕上我?guī)熚墓F演出結(jié)束回單位，他順便乘車返回，不幸遇車禍而犧牲。同難者還有另外兩名戰(zhàn)友，重傷11人，輕傷10人。
    長眠在老營烈士陵園的烈士們，大都是在爆破、塌方中犧牲的，他們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獻給了綠色的軍營，獻給了襄渝鐵路。烈士們的英名與青山常在！